不多时，安洁莉娅一行人便跟着劳拉来到了休息室，温暖的芳香钻入安洁莉娅的鼻孔。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顶层的休息室和下面的休息室都不一样。员工的休息室确实就是休息室，除了桌子、沙发和空调以外就再无他物，休息是绰绰有余的，但如果要喝下午茶的话咖啡壶、咖啡杯之类的东西需要自带；中层管理干部的休息室比员工休息室好些，有全套的现磨咖啡器具的同时还有餐碟、餐刀和餐叉等餐具，不过还是要自己动手，并没有人服务；而高级领导的休息室就和两者有着显著的区别了，屋内不仅有着精美的装饰和豪华的家具，还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小厨房，常年由柏林各大有名餐厅的行政主厨掌勺，除了德国菜外还有俄国菜供应。

“今天算是沾了劳拉小姐的光。”安洁莉娅的目光一眼便锁定到休息室里那个单独放置的大型路由器上，看了一秒不到后对劳拉说，“平日里我们吃的东西和这个没法比。”

“史塔西应该会给你们提供不错的餐食吧，毕竟你们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嗨，他们没把我当成侵略者就不错了，还客人……您可别太抬举我了，我的身份远称不上，在很多德国人眼里我们就是张牙舞爪的怪兽。”安洁莉娅摆摆手，“这么说吧，有时候他们还会给我们带汉堡，但绝大多时候我们都要花自己的经费去外面吃，去的餐厅里也没多少真的客人。至于说自己做菜就更别提了，我们现在的屋子里没有通煤气。”

劳拉听完尴尬地笑笑：“啊，这样……那我让厨房再给您加点吃的？”

“不用，少来一点没关系的。”安洁莉娅说，“早上我稍微吃了些东西。”

劳拉把几人带到一张桌子前，桌上已经摆好了一份涂了黄油的切片面包，数量不多而且比较小，算是一道前菜。一旁的厨房里几个厨师正在紧锣密鼓地制作现磨咖啡和冲调麦片，醒发面团制作出的各类面包在烤炉里烘烤出浓郁的香味，水煮鸡蛋和新鲜果酱正在装碟。

她帮安洁莉娅拉开了椅子，用遥控器打开了空调：“请坐。”

“谢谢，只从你对我的态度上讲，你可比史塔西温和太多了。”安洁莉娅坐到位子上，翘起一条腿，“哪怕是因为我检查团成员的身份逢场作戏我也能接受，史塔西的人是在太冷漠了，一点不顾及苏德之间薄若蝉翼的友谊。”

“您说笑了，安洁莉娅小姐，对您我还不至于态度恶劣。”劳拉倒是不介意安洁莉娅的说法，诚恳地回答，“您虽然遭到很多嫉妒和非议，但同样也会有欣赏和肯定，这样想您应该会好受些。当然，我这也是擅自揣测，如有冒犯还请您海涵。”

安洁莉娅不动声色，并没有接她的话，但她的内心泛起了一丝微澜。她无意间想到了安妮特·简缇娅，那个年轻女孩在危境行动中的表现令人难以置信，硬是在苏军的强力围剿下带领残部突出重围后在格鲁吉亚重新集结，并向西进入东欧地区，以赏金猎人的身份继续践行着她残破的理想；巴黎暴动和贝尔格莱德事件她也或多或少也有参与，不过除了内心最深处那颗公义的种子尚未枯萎，她已经变了太多太多——简言之，那个还愿意和人形女孩们一起露出笑容的安妮特一去不复返，现在的她只是被理想驱动的简缇娅。

当然，这也得感谢戈卢勃为了自身考量做出的网开一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等待上餐的时间总是无聊的，安洁莉娅食指点着桌面，望着窗外阴沉的园区。

RPK-16坐在原位，以加密身份进入迦拉提亚的无线网络，不多时追溯到了内网的接入端口。虽然它已经被厚厚的防火墙封死，但RPK-16没有强行进攻防火墙，而是留下了一串代码就退了出来，手扶着额头，做出痛苦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一幅难受的样子。”AK-12故作惊讶地问。

“头部有几个组件运行异常，似乎是兼容性有点小问题，它们干扰了我心智的正常运转，一直在报错。”RPK-16拔出数据线接在位于脖颈处的插口和电脑上，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你帮我做个检查吧，就用我经常给大家用的那个检测程序，记得要用全面检查。”

“园区里有专门的人形检修点，不如带蕾娜特小姐去那里？”劳拉提了个建议。

“好意心领了，但是他们的躯体里有许多技术是苏联方面严加保密的，所以素体中和心智里都添加了防窃程序，如果擅自检修的话莫斯科方面第一时间就会知晓。”安洁莉娅回答，“而且这东西无法主动关闭，最高权限在克格勃总部那边。”

劳拉没再说话，新苏联本就对德国不够信任，擅自帮助维修反而有可能发生误会，加大针对德国的力度，这对迦拉提亚肯定是没有好处的。于是她开始慢慢吃起麦片

“当然可以。”见她们说完，AK-12拿过电脑开始调试，“记得给加班费。”

“你找安洁要就可以了。我的工资不也都握在她手里？”

说完这句话，RPK-16闭上眼睛，进入了检查模式，在此期间她将暂时无法回到一级平层，只能在二级平层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检查程序的调用，以验证软件或硬件的异常与否。不过一般说来验证硬件运行的时候她是可以回到一级平层的，就是无法主动控制任何进程，类似于人类的“鬼压床”——意识已经恢复至清晰，但无法控制躯体。

但RPK-16并没有老实地留在二级平层，她的心智直接流向“AN-94”，由远程操控变成了直接控制。只见她全面接入的那一刻，“AN-94”的眼神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可类似排异反应的限制依旧没有消除，她对这幅素体的操控仍旧举步维艰。

安洁莉娅要利用的就是这间休息室内为贵宾和领导们布置的信号加强型路由器，它是一柄钥匙，通过它可以寻找到早已封闭的内网接入端口。这并非为AN-94打开入口，而是定位一个相对安全的出口，如果迦拉提亚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AN-94的心智就可以从这个端口冲出并立刻进入到外网中，截断信号流后再迅速回到一级平层，从而尽量减少痕迹地逃脱追捕。当然，这点是建立在AN-94成功从管理区通过权限进入内网的前提下。

AK-15保持着一贯的沉默，把一枚纯银的调料罐递到安洁莉娅手边。

“这里面是……黑胡椒粉？”安洁莉娅问。

AK-15点了点头，正好此时穿着服务员装束的女孩端上碗碟。面包、火腿、奶酪、黄油、果酱、肉酱、冷盘、熟鸡蛋分门别类地放在每一个容器里，没有任何混装；而热牛奶水果麦片是单独泡好端上来的，专门给劳拉、安洁莉娅和“忤逆”四人各准备了一份，里面还特意加了一点奶酪碎，香气扑鼻。安洁莉娅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而是抓起一条碱水面包，往上面撒了一点黑胡椒粉后塞进嘴里。随着美妙的在嘴里弥漫，她紧绷的表情也舒缓下来。

这种稍显奇怪的吃法勾起了劳拉的兴趣，她问道：“在碱水面包上撒胡椒粉的吃法我还真是第一次见，看起来安洁莉娅小姐发现了一种新的吃法。”

“这不算是我原创。我与S第一次接触的时候，这家伙就是啃着自己做的碱水面包在公园长椅上看报纸，就差再来一杯啤酒当下酒菜了。”安洁莉娅回忆过去，“那时他就是误把胡椒粉当成芝麻撒上去的，意外地还挺好吃，所以后来我也喜欢这种奇怪吃法了。”

AK-12正在认真检修RPK-16的素体，无暇去吃那碗水果麦片。“AN-94”立刻把满满一勺麦片伸到AK-12嘴边发出“啊”的声音，示意让她张开嘴。

“我不用你喂我，安提娅。”AK-12皱眉，“别做多此一举的事。”

“你又没有第三只手，我认为你没有空吃这份麦片。”

“不用，检修还要点时间，等我检修完自然会吃的。”

“就算原则上不需要进食，也好歹给劳拉小姐点面子。麦片这东西就是热的才好吃。”

AK-12盯着“AN-94”的脸看了几秒钟，又瞥了一眼埋头于麦片的劳拉，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一口吃下，还含住好一会儿。期间她也没停下敲敲打打键盘，眉头也紧皱成一团。

“我还以为你要把勺子都吃进去。”

“我得承认麦片确实很好吃，可蕾娜特的问题不算太乐观。怎么说呢……可以理解为程序运行逻辑上的冲突，并不是兼容性的问题。”AK-12将电脑转到众人面前，“标红的三个模块不知为何在部分功能上有交叉，而且没有区分优先级。当蕾娜特使用这部分功能的时候，这三个模块会同时响应指令并开始运行相关程序，因而产生了三个完全相同的进程。”

“蕾娜特实际上只需要一个进程，可因为这三个全都是真的所以这三个进程虽然会报错，但不会被终止运行。”安洁莉娅大致明白了AK-12的意思，“最终就是这三个模块同时反馈运行相同的进程，多余的两个进程导致频繁报错和运存挤占，干扰到蕾娜特。”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AK-12点点头，“我得先暂时关闭她相对次要的那两个模块，防止再出现重复运算，剩下的得等回住所进行替换，模块的修改权限在技术总局那边。”

“也只能如此了……别忘记之后再进行一次全面检查。”安洁莉娅说。

“明白了。”AK-12忽然睁开眼睛，“我现在再运行一个程序试试情况。”

“露契娅小姐是能透过眼睑直接看见人的吗？”劳拉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对，眼睑只是个摆设。”AK-12故意隐瞒了眼睑的真实用途，“如果不是为了模仿人类的话，或许都不需要做这个对人形而言毫无用处的东西。不过，说起来它还有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好处，很多人在不知道我的人形身份前会把我当成盲人，坐公交车都会给我让座。”

此话一出，劳拉和在座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但安洁莉娅并非是因为她的笑话才笑，而是看到了AK-12的暗示——AN-94已经开始了她的行动。现在她只要想憎0办法拖住时间，在由RPK-16冒充的“AN-94”被对方察觉出异样就好。

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此时劳拉的脸上也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凶狠。

与此同时，阿黛拉的办公室内也燃起了一场无声的战火。

卡尔的脸色仿佛吃进一只苍蝇，连一贯冷静的S都隐现怒容，可坐在办公椅上的阿黛拉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们，像是在欣赏他们两个各自的表情一样。

而阿黛拉的办公桌上，赫然摊开着两张薄薄的支票和三杯所剩无几的咖啡。

就在几分钟前，S和卡尔在阿黛拉的办公室里进行检查，阿黛拉在一旁的橱柜里拿出珍藏的咖啡为他们冲泡。只不过两人完全是两种态度——S知道不可能在阿黛拉的办公室里找到什么所谓的线索，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就没有再继续，而是识趣地坐到阿黛拉早就准备好的座位上；卡尔则极其认真，根本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即便S出言阻止也毫无意义，直到他要搜到橱柜和办公桌时被阿黛拉阻拦才被迫停手，S拉住他他才恼怒地坐下。但他明显是恼怒于阿黛拉的不配合和S的缩手缩脚。

之后便是办公桌前的例行问话，可卡尔依旧死揪着阿黛拉的态度不放，好几次打断了S和阿黛拉相对和平的“聊天”，凭空为问话播下了冲突的种子，反而破坏了S的套话套路。倒是阿黛拉并没有被卡尔的连连打断惹怒，而是在磕磕绊绊的问话最后亮出了支票这张牌。

最终，还是卡尔打破了火药味十足的寂静,拍案而起：“你以为我们是什么！那些蛀蚀国家执法系统的混账黑警吗！你还用这种手段收买过多少执法队伍里的败类！”

“卡尔，坐下。”S还是相对理智的，“在阿黛拉小姐面前不得无礼。”

“她先践踏我们史塔西的纯洁性，你让我跟这种人讲礼仪！”卡尔就差动手了，“那你还不如让那些憎恨我的人直接杀了我，我才不会和那些祖国的蛀虫同流合污！”

“坐下！”S低吼，“你这样肆意妄为，难道就可以解决问题？”

“正是像你们这样优柔寡断的摇摆者举棋不定，才导致现如今风雨飘摇的祖国！”卡尔声色俱厉，根本不管自己在阿黛尔眼中冲动莽撞的形象，“该死的，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日夜忧心忡忡，敌人就在我们中间，没有多少人可以信任！”

“少含沙射影，如果你说我和阿黛拉小姐有权钱交易，那就给我拿出证据来！”S一忍再忍，终究没有动手，“而且阿黛拉小姐根本还没说支票的用途——”

“我就是希望能够让你们成为迦拉提亚在史塔西的内应。”阿黛拉忽然接话，“但这些支票并非贿赂，而是‘活动经费’。我们可不希望我们的合作伙伴会因为一张大额支票这么早暴露自己，你们史塔西的人每日的资金取存都是受监控的，支票开大了你们根本没命花。”

“你知道您在说什么吗阿黛拉小姐？”S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我们的对话是全程都有记录的，这么明显的贿赂公职人员的行为……您不会想在史塔西的监狱里度过余生吧？”

“我当然不想。”阿黛拉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但你们今天带的不是实时发送的语音记录装置，而是录音笔。对于笔里的录音，您自己都知道成千上万种伪造方法。”

S一时语塞，她的话明显是想挑拨自己和卡尔的关系。随着话题继续，S必然会在阿黛拉的描述下越描越黑，进而百口莫辩，那时还真说不准卡尔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这明显就是对史塔西的挑衅，但阿黛拉正是利用了史塔西“永远保持怀疑”的准则才如此做，不得不说她的手段相当高明，也难怪是她在做这个园区的主管。

“你觉得史塔西会信我们的实话还是你的鬼话？”卡尔怒火中烧。

“真话假话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定义的。”阿黛拉说，“你觉得你的上级乃至史塔西的高层会信谁的话？说的是真话假话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不信你，那就是假的。”

S将支票推回阿黛拉手边：“抱歉，这个恕我们不能接受。”

“那么，如果我选择举报你们，你们会怎么样？”阿黛拉威胁，“就算你们可以自证清白，那也要经历怀疑和调查。你们认为在此之后史塔西还会信任你们？”

S坚定地回答：“我相信组织，就这么简单。”

阿黛拉冷哼一声，收起了支票。S则微微躬身，拉着卡尔立刻离开了办公室。看着大门关上，阿黛拉长舒一口气，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

“格雷，情报已经发送，你可以根据这个开始针对性地考虑应对措施。”